疯女人舞会

《疯女人舞会》,[法]维多利亚·马斯著,范加慧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24年10月出版。

内容简介:

这部小说出版于2019年,是《纽约时报》年度最佳历史小说,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畅销全球。曾荣获勒诺多中学生奖、最佳处女作奖、《图书》杂志年度好书奖等多个法国文学大奖。2021年亚马逊将其改编为同名电影。小说和电影都引起了巨大轰动。

本书讲述了1885年发生在巴黎赫赫有名的精神病院——萨尔佩特里尔医院的故事。这里有着最权威的精神科医生、“神经病学之父”夏科先生,以及追随他的大批医生、实习医生、护士,常年收治精神失常及患有癔症的疯女人们。

1885年,夏科医生在一次医学公开课中,试图通过催眠诱发病人的癔症发作,故事就此拉开序幕。住在这里的疯女人包括:少女欧也妮,因自称能看见已故的爷爷、相信亡灵的存在而被父亲送到此处,以避免她让家族蒙羞;少女露易丝,她的父母在一场火灾中双亡,被寄养在姨妈家时惨遭姨夫强暴,姨妈却视其为荡妇,狠心地将她扔到这里……在这令人绝望的疯人院中,每年春天的斋中舞会是女人们唯一的期盼,因为在这一晚,她们可以盛装打扮、翩翩起舞。在1885年的舞会上,会上演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故事?

(注释:萨尔佩特里埃医院从18世纪开始,就是欧洲最著名的精神病研究医院;在19世纪下半叶的夏科医生执掌阶段,更是整个欧洲研究、教授神经病学的中心。福柯正是通过研究萨尔佩特里尔医院,写出了《疯癫与文明》;他最后就死在这家医院。而弗洛伊德曾在1885年参加过夏科医生的公开课,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了他的精神分析理论。)显示部分信息

作者简介:

维多利亚·马斯(Victoria Mas),曾做过制片助理和内景摄影师。《疯女人舞会》是她的SHOU部小说,已被翻译为十几种语言。2019年出版后荣获勒诺多中学生奖、最佳处女作奖、《图书》杂志年度好书奖等多个法国文学大奖,也是《纽约时报》年度Z佳历史小说。2021年亚马逊将其改编为同名电影。小说和电影都引起了巨大轰动。

译者简介:

范加慧,南京大学法语语言文学专业博士生,译有《侯麦传》《疯女人舞会》《法兰西美食史》(待出版)等,其中《法兰西美食史》系“傅雷”青年翻译人才发展计划中标项目。

编辑推荐:

★《纽约时报》年度好书,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畅销全球。

★荣获勒诺多中学生奖、Z佳处女作奖、《图书》杂志年度好书奖等多个法国文学大奖。

★兼顾历史的真实、文学的想象虚构,引人入胜,让读者以文学的方式领略福柯《疯癫与文明》的深刻思想。

★装帧由屡获“中国Z美的书”殊荣的知名设计师周伟伟精心打造。

精彩书评:

这是一本颇富传奇色彩的小说。萨尔佩特里尔医院,这座位于巴黎东南部的精神病院,是让所有巴黎女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福柯的成名作《疯癫与文明》正是基于对萨尔佩特里尔的研究写成,而这位哲学大师最后也是在这家医院离开了人世。

小说里的夏科是19世纪末红极一时的神经科医生,弗洛伊德离开维也纳来到巴黎正是为了跟夏科医生学习催眠,而这段经历也成了弗氏人生的重要转折点。这位传奇的夏科医生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他的催眠公开课和疯女人舞会为何饱受争议?被禁闭在萨尔佩特里尔高墙内的女人们是真的“疯女人”吗?她们的“疯狂”背后是怎样的人间惨剧?

——郭兰芳,中国人民大学中法学院教师

萨尔佩特里尔是巴黎一家历史悠久的大型公立医院,留法期间我在那儿住院了五个星期,切身感受到了法国在医学技术、医患关系、医疗保障等方面来之不易的求索。然而在毕业回国的航班上读到马斯这本小说后,我才对这段“规训与惩罚”的暗黑历史、这份当代女性主义“关怀伦理学”应该会感兴趣的“病例”有了些深入了解。

在作者笔下,夏科医生的形象得到更加立体的书写,这些“疯癫”的女子,这些福柯意义上“声名狼藉的人生”也被更加具体地看见,而1984年在萨尔佩特里尔医院去世的福柯,如果他读到这本惊心动魄的小说,会不会在下一本著作里引用?

——田嘉伟,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教师这部小说展现了医院如何既是监狱又是避难所,非常令人心痛。

——美国《出版人周刊》

在新兴的精神病学和神经病学与通灵论共存的背景下,这本书向我们揭示了弱势女性的困境。

——美国《书单》杂志

在线试读:

1 吉纳维芙

1885年3月3日

“露易丝,时间到了。”

吉纳维芙单手掀开被子。少女蜷在窄小的床垫上睡得正香,浓密的深色长发铺在枕上,也盖住她的部分脸庞。露易丝嘴巴微张,发出轻微的鼾声。宿舍里其他女人已经起身,但她没听见周围的动静。她们站在一排排铁床中间伸懒腰、盘发髻,在轻薄半透的睡袍外面套一件黑裙、扣好纽扣,接着在护士们专注的目光下迈着单调步伐走向餐厅。几缕阳光小心翼翼地穿过起雾的玻璃窗。

露易丝最后一个起床。每天早晨都有实习医生或病人过来叫醒她。每当暮色降临,她便如释重负地坠入深沉的黑夜,连梦都不做。一旦入睡,既不用牵挂过往,也无须担心将来。自从三年前的事件把她带到这里,梦乡已成为她唯一的避风港。

“起床,露易丝。都在等你呢。”

吉纳维芙摇了摇少女的胳膊,她终于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病友们口中的“老前辈”站在床头等自己,她先是一惊,接着喊道:

“我还有课!”

“快准备好,你已经睡够了。”

“好!”

少女并脚跳下床,抓起椅子上的呢绒黑裙。吉纳维芙挪开一步观察,留意到她动作匆忙、脑袋乱晃、呼吸急促。露易丝昨天刚发过病,今天上课之前千万不能再发作。

少女匆忙扣好裙子的衣领纽扣,转身面向女总管。吉纳维芙像往常一样,身穿白色工作裙,金发盘成发髻,腰杆笔直,不怒自威。几年下来,露易丝不得不适应她的严峻刻板。谁都不能说她不公正或者坏心眼,可对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这样可以吗,吉纳维芙女士?”

“头发放下。医生的意思。”

露易丝举起圆乎乎的手臂,将匆忙盘起的发髻重新解开。虽值碧玉年华,她却充满孩童的热情,不像十六岁少女。她的身体发育太快,胸脯和腰髋在十二岁就凸显,她却没意识到突如其来的魅惑可能带来怎样的后果。她的眼眸还没完全丢弃天真,正因如此,她依然值得最好的期待。

“我好紧张。”

“放轻松,一切都会顺利。”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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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过医院走廊。三月的晨光透过窗户落在方砖上,柔和的光线预示春天和斋中舞会即将到来,让人看到它就不禁露出微笑,希望不久便能从这里出去。

吉纳维芙觉察出露易丝的紧张。少女低头走路,手臂垂在身体两侧,呼吸急促。这个病区的姑娘们去见夏科本人总会焦虑,更别提被点名参与课程展示。这对她们而言责任重大,众目睽睽令她们感到不安,前所未有的关注让她们几乎(再次)乱了阵脚。

经过几道走廊,穿过几扇弹簧门,她们来到礼堂旁边附带的休息室。几位男性医生和实习医生正在那里等待。他们手拿笔记本和鹅毛笔,山羊胡须轻挠上唇,身体笔挺,白大褂套在黑色西装外面,齐刷刷扭头望向今天的研究对象。医生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裙子,露易丝感觉被剥了个精光。这么多双眼睛牢牢盯着少女,让她眼皮低垂下去。

她只认识其中一张脸庞:巴宾斯基是夏科医生的助理,他走向吉纳维芙。

“会场即将坐满,我们十分钟后开始。”

“需要我给露易丝准备什么吗?”

巴宾斯基从头到脚打量病人。

“这样就行。”

吉纳维芙点头,准备离开房间。露易丝焦虑地往后走一步。

“吉纳维芙女士,您会回来接我,对吗?”

“跟往常一样,露易丝。”

吉纳维芙站在舞台后台观察礼堂。一排排木制长凳上传出的低沉谈话声充斥着整个会场。这屋子看着不像医院,倒像博物馆甚至珍奇屋。墙壁与天花板饰有绘画及浮雕,在这里能欣赏到人体与解剖,随处可见穿衣或裸体的无名氏,有的忧心忡忡,有的神色茫然。离长凳不远处,橱柜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开裂,玻璃门后面陈列着医院通常会保留的各类纪念品:头骨、胫骨、肱骨、骨盆,数十只广口瓶,石刻胸像,各种器具。这间屋子仅凭陈设就让观众对即将到来的神奇时刻期待不已。

吉纳维芙打量在场观众。有些面孔很熟悉,她认出了一些医生、作家、记者、实习医生、政要、艺术家,当中有的人相信夏科,有的人仍然存疑,但全部难掩好奇之心。她感到骄傲:在巴黎,这个男人凭借一己之力便能激起如此兴趣,使得礼堂长凳每个礼拜都座无虚席。瞧吧,他刚好登台。会场安静下来。面对兴致盎然的公众,身材敦实的夏科轻松自若。他面容修长,令人想到希腊雕塑的优雅和庄重。他的眼光犀利且深邃,长年研究被家庭和社会抛弃的女人,深入了解这个群体的脆弱。夏科知道他在她们心中激起了希望,也清楚他在全巴黎无人不晓。人们深信他的权威,他自信对得起这份声誉:他的才学将会推动医学进步。

“先生们,早上好。感谢各位前来,课程即将开始。今天的催眠对象是一位患有重度歇斯底里症的女患者。她今年十六岁,入院三年以来,记录在册的歇斯底里症发作超过两百次。催眠可以诱使她发病,便于研究其症状,深入了解歇斯底里症的病理过程。因为有露易丝这样的病人,医学和科学才得以进步。”

吉纳维芙莞尔一笑。每次看到夏科向急切等待展示的观众讲话,她总回想起他初来乍到的时期。她看着他研究、记录、治疗、探索,完成前所未有的新发现,开辟无人涉足的新思路。他一个人足以代表完整、真实、有用的医学。既然存在夏科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崇拜神明?不对,准确来讲:像夏科这样的男人,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她感到骄傲,没错,近二十年来一直协助他的工作,为他的科研进展尽一份力,她为此深感骄傲且荣幸,毕竟他是全巴黎最著名的神经学家。

巴宾斯基将露易丝领上台。少女十分钟前还在紧张不安,此时体态却完全不同:她肩膀向后打开,昂首挺胸,面向等待她的观众。她不再害怕:对于她,对于医生,这是接受荣耀与肯定的时刻。

吉纳维芙清楚仪式的每个步骤。首先,取一只单摆在露易丝面前轻轻晃动,她的蓝眼睛保持不动,伴随敲击音叉的声音,少女往后倒下,两名实习医生正好接住她瘫软的身体。露易丝双眼闭合,像小兵一样顺从地执行任何指令,先从简单动作开始:举胳膊,向后转,高抬腿。接着她根据要求摆出特定姿态:双手合十祈祷,仰头面向天空,模仿耶稣受难。简单的催眠展示逐步过渡到重头戏,也就是夏科口中的“剧烈活动阶段”。露易丝现在躺在地上,医生不再发号施令,任由她独自在地上发作抽搐,四肢弯折,身体左右乱晃,时而躺、时而趴,手脚逐渐挛缩直至无法动弹,面容因为痛苦和欢愉变得扭曲,随着身体的抽搐,喉咙发出沙哑的气息。如果让迷信者看到,必定认为她已被魔鬼附身,而且会场确实有人悄悄在胸前画十字……最后一次痉挛令她仰面朝天,仅靠两只光脚和脑袋支撑体重,身体其余部分被高高地支离地面,从脖颈到膝盖形成圆拱形。深色长发扫起讲台地面的灰尘,反弓的脊椎咔嚓发出弹响。强制诱导的发病最终结束,在观众震惊的目光中,她伴随一声闷响瘫倒在地。

因为有露易丝这样的病人,医学和科学才得以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