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阅览室里

《在地狱阅览室里》,[智]罗贝托·波拉尼奥著,晏博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24年9月出版。

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了波拉尼奥1976年至2003年间所撰写的报刊专栏、讲演文稿及其他非虚构作品。以2019年阿尔法拉瓜出版社出版的文集《在风霜雨雪中》(A la intemperie)为底本,另增补该文集未收录但存在于2004年阿纳格拉玛出版社出版的文集《括号之间》(Entre paréntesis)中的篇目,以及短篇小说与随笔合集《令人不堪忍受的高乔人》(El Gaucho Insufrible)中的两篇非虚构文稿,力求在一本书中收全现有的全部波拉尼奥非虚构作品。

全书分为报刊撰稿、讲座与演讲、读与重读三个部分,所涉话题十分广泛。波拉尼奥在其中细数自己喜欢或讨厌的作家、作品,也记录现实生活中与朋友的交往、偶尔遇到的趣事和怪事,一两页纸的篇幅就能将这些人、事、物生动呈现在读者眼前。他真实的生活轨迹、文学理念、个人情感尽在其中。

作者简介:

罗贝托·波拉尼奥(Roberto Bola?o,1953—2003)出生于智利,父亲是卡车司机和业余拳击手,母亲在学校教授数学和统计学。1968年全家移居墨西哥。1973年波拉尼奥再次回到智利投身社会主义革命却遭到逮捕,差点被杀害。逃回墨西哥后他和好友推动了融合超现实主义、达达主义以及街头剧场的“现实以下主义”(Infrarealism)运动,意图激发拉丁美洲年轻人对生活与文学的热爱。1977年他前往欧洲,最后在西班牙布拉瓦海岸结婚定居。2003年因为肝脏功能损坏,等不到器官移植而在巴塞罗那去世,年仅五十岁。

波拉尼奥近四十岁才开始写小说,作品数量却十分惊人,身后留下十部小说、四部短篇小说集以及三部诗集。1998年出版的《荒野侦探》在拉美文坛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三十年前《百年孤独》出版时的盛况。而其身后出版的《2666》更是引发欧美舆论压倒性好评,均致以杰作、伟大、里程碑、天才等等赞誉。苏珊?桑塔格、约翰?班维尔、科尔姆?托宾、斯蒂芬?金等众多作家对波拉尼奥赞赏有加,更有评论认为此书的出版自此将作者带至塞万提斯、斯特恩、梅尔维尔、普鲁斯特、穆齐尔与品钦的同一队列。

译者简介:

晏博

北京外国语大学副教授,中国外国文学学会西班牙葡萄牙语文学研究分会成员,西班牙语语言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拉丁美洲文学。

目录:

序言:哪个波拉尼奥

中文版出版说明

第一部分 报刊撰稿

尖锐主义

拉丁美洲新诗歌:危机还是新生?

谁敢这么做?

关于短篇小说写作艺术的几点建议

迪马斯·卢纳,一位王子

布拉内斯圣诞故事

最佳黑帮

安赫尔·普拉内利斯的幻影

《永恒之屋》

布拉内斯的游吟诗人

归国之行的几个片段

地外空间之语

女读者的冬季

祖先

蛋糕师们

癫狂的发明家

勇气

威尔科克

书店的女店主

托梅奥

埃内斯托·卡德纳尔

回忆录

布拉内斯之春

不可思议的塞萨尔·艾拉

看不到出口的走廊

与维多夫罗和帕拉共度的一个午后

有关胡安·比略罗的记忆

加泰罗尼亚语版《费尔迪杜凯》

萨拉和斯特瓦

罗德里戈·雷伊·罗萨的笔锋

柏林

死亡面前的利希滕贝格

文明

诗人奥尔维多·加西亚·巴尔德斯

不幸的人物

罗贝托·布罗茨基

怪人普伊格德瓦尔

七月的故事

哈维尔·塞尔卡斯回家了

阳光与骷髅

勇敢的图书管理员

博尔赫斯与乌鸦

《锡那罗亚故事》

A. G. 波尔塔

出卖给魔鬼的灵魂

朋友真奇怪

奥斯瓦尔多·兰博尔吉尼:殉道者

聂鲁达

托马斯·哈里斯的《汉尼拔》

智利诗歌与风霜雨雪

何塞·多诺索一目了然的奥秘

莫斯利

飞机

格拉斯的世纪

巴勒斯

海上丛林

佩索亚·贝利斯

皮诺切特与漂流

纽曼,独得神宠

米格尔·卡萨多:诗人

比拉- 马塔斯的新书

安娜·玛丽亚·纳瓦莱斯

卡斯特利亚诺斯·莫亚

地狱天使

塞尔希奥·皮托尔

维也纳和一个女人的倩影

小说拼图

完美的短篇小说

阿尔丰斯·都德

乔纳森·斯威夫特

寻找特鲁埃尔的托里科

叙事者的私密生活

屠格涅夫的一部小说

奥拉西奥·卡斯特利亚诺斯·莫亚

博尔赫斯与帕拉塞尔苏斯

哈维尔·塞尔卡斯的小说新作

布拉克:《日与夜》

伊尔·索多玛

远去的作家

菲利普·K. 迪克

幸存的书

《血色子午线》

游吟诗人

埃拉尔德

有关布勒东某句话的几个推想

一次历数文艺赞助人的尝试

地图上的最后一站

言与行

沿着深渊散步

关于文学、国家文学奖及写作这行的奇特慰藉

吉姆

加夫列尔·费拉特尔的自杀

罗德里戈·雷伊·罗萨在马里,也许吧

想对恩里克·林恩说几句话

所有与弗雷桑谈论过的话题

有关洛斯安赫莱斯的记忆

论四处蔓延的“作家结交总统”病毒

自传:艾米斯与艾尔罗伊

那位名叫阿兰·保罗斯的怪先生

哈维尔·阿斯普鲁阿在自己的葬礼上

去马德里的真正方式

哈瓦那的布考斯基

飓风中心的塞尔希奥·贡萨雷斯·罗德里格斯

《查令十字街84 号》

豪梅·巴利科尔瓦与嘉奖

提香画笔下的病人

在雅各的梯子上写下的几页文字

翻译就是铁砧

台地上的幽默

智利文学

乘坐劳达航空飞行

第二部分 讲座与演讲

布拉内斯祝词

在加拉加斯的演讲

文学与流亡

克苏鲁神话

末日文学遐想

文学 + 疾病 = 疾病

塞维利亚要了我的命

第三部分 读与重读

卡洛斯·亨德森《现在就曾和你说着话,巴列霍》

何塞·埃米利奥·帕切科《漂流的岛屿》

贝尔特兰·莫拉莱斯《最后审判/ 行路者》

再一次,放下一切:现实以下运动第一宣言

论哈维尔·萨瓦特尔

“干这一行的奇特慰藉”

再读

有关奥兰多·纪廉诗歌的几则笔记

在地狱阅览室里

论无用

流亡

回到智利前的几则阅读体会

有关海梅·贝利的几则笔记

罗慕洛·加列戈斯奖

峡谷中的向导

一个小小的建议

又读《崽儿们》

记忆中的皮门特尔

《博马索》

与尼卡诺尔·帕拉共度的八秒钟

末日审判开始

论布鲁诺·蒙塔内

那个男人重返委内瑞拉

迷失者

在风霜雨雪中

附录1

“遥远的星辰”(与莫妮卡·马里斯坦的访谈)附录2

本书所收文章出处

精彩评论:

阅读《在地狱阅览室里》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与杰出的波拉尼奥先生一起在开空调的房间里开研讨会,而像是在酒吧里,坐在他旁边的高脚凳上,唱机播放着弗拉门戈乐曲,他喝完了托盘上的皮斯科酒。在你翻开第一页前,不妨给自己也调一杯。——《纽约时报》

毫不夸张地说,波拉尼奥已经成为拉美文学界的T.S.艾略特或弗吉尼亚·伍尔夫。他对年轻一代作家的影响巨大,这种影响既来自于他激烈而缜密的观点,也来自于他小说的风格和想象力。……对于初识波拉尼奥的人来说,这本书的信息量太大了,为他们精选其中一些较好的篇目就足够了。但是,对于那些有兴趣理解波拉尼奥的影响、他的价值观和人生经历的人来说,当然还有那些像波拉尼奥一样永不满足的阅读者,这本文集如同一个百宝箱,里面满是闪闪发光的奇异珠宝和黄金。在这些随笔文章中,我们可以听到波拉尼奥的真实声音,那个常常被他以小说腹语掩藏起来的声音。——《国家报》

这些文章与其说是肖像画,不如说是艺术家的自白,是波拉尼奥对自己深信不疑的观点与世界观的精辟表述。值得一读。——《经济学人》

聆听波拉尼奥自己的声音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惊喜。——Time Out

从《在地狱阅览室里》走出的读者将渴望阅读更多,读更多的波拉尼奥,重读博尔赫斯,发现尼卡诺尔·帕拉、恩里克·林恩和卡门·博略萨。——Zyzzyva

《在地狱阅览室里》收录的文章为我们保存了经历丰富、才华卓越的波拉尼奥的声音,他在烹制这些小吃的同时也看着那口正在炖煮《2666》的大锅,并且很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我多么希望自己的阅读与知识储备多到足够畅享这些波拉尼奥对其同辈作家的回应,尽管我的积累严重不足,但这本文集仍是令人愉悦的——Asymptote Journal

波拉尼奥的评论中没有精英主义,只有文学标准,对于某些通俗文学作家他也不吝赞美,比如《汉尼拔》的作者托马斯·哈里斯,波拉尼奥说他算不上是伟大的作家,但能把故事写得如此引人入胜已经很了不起。……这是一本内容及其丰富的书,无论是波拉尼奥的书迷还是不熟悉他的读者都会有兴趣阅读。通过汇集在这本书中的各种专栏文章,读者会明白,伟大的作家之所以伟大,只是因为他们有一个苛刻的、不妥协的文学理想。——L'anagnoste

尽管书中收录的文章主题各式各样,但始终存在一个统一的波拉尼奥式的语调贯穿全书,一种既宏大又浪漫、既深刻又愤世嫉俗、既尖刻又轻率冒犯的语调。——biblioklept

波拉尼奥对其生活和游览过的地方的描写令人回味无穷,深入细致地展现了他人生的碎片。《括号之间》是一位受人喜爱的作家写出的激动人心的作品。——《出版人周刊》

从威廉·巴勒斯到屠格涅夫,从尼基·劳达到日内瓦的乌鸦,波拉尼奥对他遇见的几乎所有事物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这本书中,波拉尼奥常常会把你带到他思想的某个角落后又立即谈起其他的东西,但同样简明又引人入胜。……这本书令人眼花缭乱又惊心动魄,有时让人不禁捧腹大笑,有时又是感人至深的。通过这本书,任何人都可以在烟雾缭绕的小酒馆里同这位杰出的小说家对话了。它的失败之处在于里面不乏波拉尼奥肯定不打算公之于众的文章片段或无意义的笔记,但它足以位列其遗作的第二梯队,并且意义重大。——Wales Arts Review

在波拉尼奥的世界里,作家就是战士,只有勇敢者才能存活下来。这本书使我想永远生活在他的世界里。——Goodreads读者

这是一本充满激情、爆发力和尖锐结论的书,一本可以随身携带并随时翻看的书。阅读这本书可以让我们尽可能地走近波拉尼奥这位智利历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同时开怀大笑,乐在其中。——Goodreads读者

不可否认,书中所收文章的质量参差会使一些人感到不满。当然,很多人(包括我)也无法接受任何方式的拣选。有些篇目明显是即兴而作,不过即使是在最糟糕的时候,波拉尼奥依然具有感染力。他对诸多作家简短而深刻的评价、不时闪现的金句与顿悟,以及他个人生活的碎片都令人印象深刻。——Goodreads读者

在线试读:

最佳黑帮

假如要抢劫欧洲戒备最森严的银行,可以自由选择同伙结盟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五位诗人。我要选五位真正的诗人,不管是阿波罗式的还是狄奥尼索斯式的,都无所谓,但一定要是真正的诗人,也就是说,他们拥有诗人的命运,过着诗人的生活。世上再没有人比他们更勇敢了。世上再没有人在面对灾难时比他们更有尊严、更清醒了。他们看起来有些羸弱,爱读圭多·卡瓦尔坎蒂和阿尔诺·达尼埃尔的作品,爱读那个曾经穿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的逃兵埃斯库罗斯的作品,他们在词语的空白之处写作,就像在没有出口的星际间迷了路的宇航员一样,他们在一片既没有读者也没有出版商的沙漠中跋涉,那里仅有句法结构或愚蠢的歌谣,由幽灵而非人吟唱的歌谣。在作家公会中,他们是最伟大也最不被着重的珠宝。当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发了疯,决心做一名诗人时,对于他的家庭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犹太同性恋,肤色偏深,半个布尔什维克分子,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也会让家人蒙羞,还是波德莱尔的忠实读者,他在中学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仅和同学们相处不睦,更不会受老师待见。然而,他的脆弱却极具欺骗性。同样,他的幽默、他表达爱意时的任性无常,也着实迷惑人心。藏在这些游荡的暗影背后的,是世上最坚韧的一群人,也一定是世上最勇敢的一群人。称他们为俄耳甫斯的后人是有原因的:俄耳甫斯用琴声让阿尔戈号找回了方向,他曾下到地狱,又回到人世,尽管回来时活力有所减损,但毕竟活下来了。假如要抢劫美洲戒备最森严的银行,我会带一帮诗人去。这场抢劫最后可能以灾难告终,但依然不失瑰丽。

安赫尔·普拉内利斯的幻影

冬天的一些午后,在布拉内斯城中心可以看见安赫尔·普拉内利斯的幻影。他可能是从九旬高龄的胞妹们家来,往他的侄子家去,他的侄子就是蛋糕师霍安·普拉内利斯—如今或许是拥有最多安赫尔·普拉内利斯作品的人。有时我会到霍安的蛋糕店里待上一会儿,和他聊聊有关他叔叔的事情。好一阵子之前,他给我看过一张照片,拍摄于1936 年伦敦第一场超现实主义展览期间,地点是新伯灵顿画廊,在照片上可以看到一幅小小的画作,上面有安赫尔·普拉内利斯的签名。在这场伦敦超现实主义展上,还展出了毕加索、多明格斯、达利和米罗的画作,还有其他一些西班牙画家的作品,这使得这场展览变成了种种革命性事件当中的一座里程碑,事件的主人公是一群试图在世界范围内一反成规的人。此后,普拉内利斯遭遇了西班牙内战,在漫长而黑暗的岁月里,为了生存,他只能画一些可怕的静物画,在巴塞罗那讲授绘画课,那时的巴塞罗那是地狱里的熔炉,怜悯在神父和修女口中只是一句空话。普拉内利斯在那些年里学会了什么呢?我们永远不得而知。或许是精进了谦卑的艺术,或许他明白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那些年,每逢夏日—这倒是真的—他都会北上来到布拉内斯,住在胞妹家里,以写作和绘画为乐。渐渐地,在超现实主义已经回归地下的年代,普拉内利斯又找回了过去出现在画作中的主题。创作于1974年的布面油画《等待未知之物降临的水手》便是他这次伤感回归的一大例证。很可能曾经有那么一次,我也在布拉内斯城中心的街道上与他相遇,但没能看清他的样子。如今我能看清他了。如今,有时候,我看见他走在我所居住的这座小城的海滨步道上。那是一个兀自沉思、稍纵即逝的幻影。那是画家安赫尔·普拉内利斯,生于1901年,卒于1989年。

女读者的冬季

在冬季,似乎只有她们有足够的勇气走上滴水成冰的街头。我经常看见她们出现在布拉内斯的酒吧里、车站中,或是坐在海滨步道上的某处,孤身一人或带着孩子或身边坐着静默的女伴,她们手中永远捧着一本书。这些女人在读什么?几年前,恩里克·比拉- 马塔斯曾这样自问。答案是,读她们所能读的任何东西。她们读的并不总是优秀的文学作品(话说回来,为什么非得读优秀的文学作品呢?),有时候是杂志,有时候是最烂的畅销书。每当看见她们裹着厚实的衣服走来走去,脸庞被寒风吹得泛红,我就不禁想起俄罗斯女人,她们掀起了一场革命,经历过比冬天还要刺骨的斯大林主义,遭遇了比地狱更可怖的法西斯主义,按理说她们应该会绝望自杀,但无论何时,她们总是带着一本书。事实上,不少冬季里的女读者最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并非所有冬季里的女读者都会这样做。几天前,我读到一则消息称娜杰日达·雅科夫列夫娜·哈津娜—她是一位杰出的女读者,是两部回忆录的作者,其中一部名为《心存希望》,她也是受迫害身亡的诗人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的遗孀—在其丈夫生前,曾与丈夫一起和其他人展开三人性爱。爆料的是一部最近出版的传记,消息一出,其仰慕者一片哗然,她在他们心中可是圣人一般的存在。我倒是乐于听到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告诉我娜杰日达和奥西普在寒冬里并未将自己冰封,它让我确定他们二人至少曾试着读遍世间所有的书。冬天里那些神圣的女读者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们毫无畏惧,有一些的确是自杀了,还有一些经受了污蔑,而后又重新翻开了书页。她们在严寒中翻开那些神秘的书,冬季仿佛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