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夜界

《河之夜界》,[英]珍妮特·温特森著,于是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年8月出版。

内容简介:

“我们肉眼所见之外,还有更多的存在。”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作者珍妮特·温特森全新超自然短篇小说集。

献给爱、死亡、相遇与结束。

去世的丈夫成为智能助手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生活遭到操纵;废弃古宅中的裘皮大衣让两人心生嫌隙,向她挥起斧子的,是他还是幽灵?

深夜,收音机中突然传来的航运播报,是他最后的告别……在《河之夜界》这部短篇小说集中,温特森讲述了十三个日常生活中的超自然故事。这些神秘的存在或许并不来自同一时空,或许曾一度与我们十分亲近,但却渗透进了当代生活的每时每刻,他们无处不在。除了经典的古堡、浓雾、深林,即便是再普通不过的公寓房间、通勤经过的小公园、公司举办的酒会,乃至智能手机与虚拟现实之中,奇异的经历与邂逅随时可能出现。在温特森的笔下,我们直面自己的恐惧、悲伤与忧虑,探索生活中的种种可能与想象,但或惊险或温情的奇遇最终都归于宁静,如同生命本身,汇入河川,流向大海。

作者简介:

珍妮特·温特森,英国当代作家,生于英国曼彻斯特,曾被收养,十六岁时出走。**作品《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便获得惠特布莱德奖,此后创作了二十余部作品,代表作有《守望灯塔》《给樱桃以性别》《我要快乐,不必正常》等。她的小说以及据此改编的剧作在国际上曾获各类奖项,包括布鲁姆伯利奖、E.M.福斯特奖等,曾被列入布克奖长名单。

译者简介:

于是,作家,文学翻译,著有《有且仅有》《查无此人》等小说和散文。译作包括诺奖得主托卡尔丘克、布克奖得主阿特伍德、国际布克奖得主莱纳菲尔德、惠特布莱德奖得主温特森、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斯蒂芬·金等英美作家的著作三十余部。

目录:

序言 / 001

装置

幻影App / 003

宅中老宅 / 026

机器中的鬼 / 046

JW1 :诡异相见 / 068

地点

备用房间 / 079

裘皮大衣 / 097

靴子 / 115

门 / 139

JW2 :无解 / 158

人物

不是鬼故事的鬼故事 / 165

未知国度 / 182

坎特维尔和库克 / 197

JW3 :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幽灵 / 223

显灵

稀薄空气 / 231

群狮喷泉 / 251

河之夜界 / 267

JW4 :幽灵的未来 / 280

鸣谢 / 285

媒体评论:

对于珍妮特·温特森来说,鬼故事在现代世界中并不老套或不合时宜,相反,它既新潮又原始。

——《纽约时报》

这本故事集中既有在篝火旁讲述的灵异故事,也有对生命意义的推测性思考。本书与这位匠心独运的作家所创作的任何作品一样,富于挑战性和娱乐性。

——《洛杉矶时报》

有许多人认为她是当今在世的英语作家中最杰出的一个……在她的笔下,文字是流动、灿烂、富有音韵美的。

——《旗帜晚报》

无论是在故事还是在温特森的反思中,都提出了一些重大问题:在来世等待我们的是什么?“鬼”是什么?“闹鬼”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然,温特森并没有得到所有的答案,但她的推测创造了一些复杂而发人深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故事本身是非常有趣和令人满意的——是的,相当恐怖。

——《华盛顿独立书评》

在线试读:

宅中老宅

降神会始于午夜。

在自称K夫人的女人家里举办。

我是透自然(Dia-Normal)会社的成员。尽管我们研究的是超自然现象,但更喜欢用“透”这个前缀。在我们看来,看不见的世界与看得见的世界并不是平行存在的——既不是并列推进,也不是紧贴其边。既不在其上,也不在其下。另一些世界、另一些实体穿透了我们的世界——倾泻在我们的世界之内,灼烧、扭曲我们的世界,以其存在改变我们的世界。不妨想一想“直径”这个词(也是Dia开头的):横穿一个圆圈的直线的长度。

我们可以用“圆”来概括普通的人类活动。非人类的活动就可以用穿过圆圈的诸多切“线”来加以测量。

通常,那些线都很淡薄。是的。一个鬼魂的轮廓,飘忽又模糊。弥留在房间里的往昔气息。断断续续的线索。暗示了某种存在。

这些我们都懂。你呢?

但那些力透纸背的、充满暴力的线索是怎么回事?那些灼穿寻常日子的平淡表层的印痕?究竟是什么让它们喷薄而出?

这正是透自然会社的成员们想去了解的。会社成员都不用真名实姓。我们的研究是私密进行的。我们没有官网,也没有油管(YouTube)账号。每年万圣节,我们会聚一次。我们都会戴上眼罩,穿正式的晚礼服。这样可以避免亲密接触。

我们的成员遍布世界各地。就像共JI会那样,我们把成员分进不同的分社。我们最古老的分社在伦敦,成立于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奥斯卡·王尔德就曾是该分社的成员。

我相信,我们在纽约的分社是由阿斯特家族的某位显贵创办的,纯粹为了好玩。纽约热衷于呈现出年轻、摩登的城市面貌,但我们立足的这片土地并不年轻。历史是层层叠叠积淀而成的。最上面的这层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通常意义上的活人所在之处。但问题是,这层之下是什么?

这个夜晚,我正走向华盛顿广场公园,舒适,繁忙,很有都市感,城市日常活动来往不息,树木和长椅构成精巧的绿肺区域。稍坐片刻。我的脚下是什么?安葬过两万个乃至更多亡灵,但已踪迹全无的老坟场?也可能是葬而不安的?在这下面,在被打扰、被遗忘的坟墓里,有很多如你我一样的人。你看得到他们吗?帽子,阳伞,大衣,工作服,一个拉手风琴的男人。如同想象出来的,我知道。

我的目的地就在附近。西十街,第五和第六大道之间。我只需穿过华盛顿广场的拱门,沿第五大道走,然后左转就到了。

西十街。鹅卵石路面。铁栏杆。宽阔的台阶直通前门。细雨让古色古香的街灯发出的昏黄光芒更显迷蒙。我的步伐不匆不忙,哪怕已经迟到了。就这类事而言,匆忙毫无用处。亡灵是不会匆忙的——但他们会等待。

这座老宅是典型的希腊复兴时期风格。

这片住宅始建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属于华盛顿广场周边士绅化项目的一部分。马克·吐温曾住在十四号——我听说那栋房子被称为“死屋”,因为发生过很多次灵异事件。

但今晚要去的不是十四号。

两根有沟槽的石柱撑起覆满铅条的山形墙。门楣下的门廊影影绰绰,十分幽深,仿佛家族地下墓XUE的入口。覆铅的楣板是灰色的,暗泛光泽,在渐强的雨水中反照出街灯。这门楣润泽如老鼠皮毛,色泽也酷似。我能听到一点动静,有什么东西在杂草丛生的前花园里疾速掠过。

一株老紫藤横攀门楣,绕上落水管。盘根错节的枝干遮住了底楼窗户的一角。两边的房舍都保养得很好,被金钱擦拭得溜光水滑,但这栋房子不是。

俨如郝薇香小姐的老屋,被牢牢钉死在它的过往岁月里。这儿的时间流速似乎与别处的时间不同。钟表和日历规定了我们的分秒钟点,但无法为我们感受时间的体验定下标准。时间本身可以超慢流动,也可以超快流动。那种有规律的嘀嗒声是我们必须去信的一种幻觉。众多机械神之一。即便如此,我们仍未驯服时间。只不过驯化了一下。我意识到,此时已过午夜了。

我准备叩门了,铁门环是一只张开大嘴的猫头形象。门上的半月形气窗有铅艺装饰,制造出蛛网效果,令窗内况景半隐半现。蜘蛛隐而不见。

我对K夫人一无所知。

我还没叩响铁环,门就仿佛自动打开了,令我窥见一条宽敞的门廊,铺着黑白相间的地砖。我一迈入,门就在我身后关上了。迎候我的是个身穿棕色翻领外套、个子矮小的男人。他面无表情。“您是最晚到的一位。”

他接过我的大衣,隐没在门厅尽头的走廊里。

我登上红木楼梯,向一楼的客厅走去。现在我明白从街上看这栋楼为什么那么黑洞洞的了。窗户都被百叶窗遮得严严实实。屋子里的照明只靠壁炉里的火光和几支大蜡烛。

屋子中央的桌边坐着几个人,和我一样,都是透自然会社的成员。从他们的体形、轮廓、下巴中间的凹痕和微笑的样子,我能认出几个熟面孔。也可能认错了。

我们的主人站了起来。

和我们一样,K夫人也戴着半截面罩。她说起话来悠扬动听,带着某种口音。东欧口音。她的体形庞大,但身姿轻盈。步履相当优雅。天鹅绒衣裙非常贴身。她大概有五十多岁了。

“欢迎各位,”她说,“来到宅中老宅。今晚的降神会非同一般。并没有哪位灵媒在此召唤亡灵。”

听她这样讲下去,我渐渐明白了她是在邀请我们调查一种新型灵异现象。脱离实体的全新体验。我们即将进入一个元宇宙。

我们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副耳机和一只手套。这些设备可以让我们以虚拟分身在这栋宅邸里活动。房子看起来会和现在一样,我们也一样。只不过,我们将回到过去。回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

K夫人解释说,用不了多久,这座老宅就将用作互动博物馆,向公众开放。

参观者将不再需要按部就班地戴耳机,听着导游录音,乖乖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而将进入逼真的过去,成为过去的一部分。“我们的参观者将沉浸于历史。”她说,“亲身体验一百五十年前这栋老宅里惊心动魄,或许有点吓人的生活。”

接着,她对我们讲起元宇宙提出了一些很有趣的问题——什么是真实存在的。大脑认知现实的方式和我们喜欢描述现实的方式不一样。现实,和时间一样,都是一种必要的建构。好吧,K夫人,我同意你的说法,这可能会是一次令人兴奋的互动游戏,但我们今晚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