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尸人

《收尸人》,[乌拉圭]胡安·卡洛斯·奥内蒂著,侯健译,作家出版社,2024年10月出版。

内容简介:

“收尸人”拉尔森带着三个年老色衰的妓女来到圣玛利亚,他要在这里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化为现实:创办一家可以给男人带来真正快乐和幸福的妓院。他的行为得到了心怀鬼胎的市政议员的支持,却也遭遇到以贝尔格纳神父为代表的圣玛利亚保守势力的反对。与此同时,来自某积极抵制妓院家庭的小伙子豪尔赫似乎同自己的嫂子胡莉塔维持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关系。借由“收尸人”的妓院,奥内蒂展现了圣玛利亚隐秘而复杂的政治图景。

作者简介:

胡安·卡洛斯·奥内蒂

(Juan Carlos Onetti,1909-1994)

乌拉圭作家。1909年生于乌拉圭蒙得维的亚。年少时家境贫寒,未受高等教育。曾任左翼杂志《前进》周刊秘书,后担任路透社驻布宜诺斯艾利斯办事处主任,1955年回国后任蒙得维的亚市图书馆馆长,1974年因受军政府迫害流亡到西班牙,1994年病逝于马德里。在生命结束前的十二年里,他足不出户,终日躺在床上阅读、吸烟、喝威士忌,在位于马德里美洲大道31号的家中接受读者和记者的拜访。

1939年,奥内蒂凭借长篇小说《井》走上文坛,他在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创作出的《无主之地》《为了今夜》《离别》等作品被文学界认为是拉丁美洲“新小说”的奠基之作。在1950年出版的小说《短暂的生命》中,奥内蒂虚构出了一个名叫 “圣玛利亚”的城镇,这座城镇也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马孔多、胡安·鲁尔福的科马拉等地一样,被视作拉丁美洲虚构文学的圣地,奥内蒂以此为基础创作了一系列作品,包括长篇小说《短暂的生命》《造船厂》《收尸人》《请听清风倾诉》等。虽然在创作生涯后二十年中只出版了四部长篇小说,但这些作品始终保持极高的文学水准,1993年出版的小说《当一切不再重要时》广受赞誉。此外,奥内蒂还创作了大量的短篇小说,其中不乏《欢迎,鲍勃》等拉丁美洲短篇小说史中的名篇。他的作品被视作拉美“新小说”的发轫之作以及拉丁美洲“文学爆炸”时期的重要作品。这些作品虽然以内心独白、时空交错、虚实结合等现代主义小说的手法进行叙事,但并未偏离现实主义文学路线,关注的是生活艰难、苦闷彷徨的芸芸众生的命运,描写他们的挫折与痛苦。评论界普遍认为奥内蒂的作品在形式上受福克纳影响较多,在内容上则深受萨特、加缪、塞利纳等法国存在主义作家影响,他本人则曾公开表达对海明威、普鲁斯特、陀思妥耶夫斯基、巴列-因克兰和皮奥·巴罗哈等作家的崇敬。

因为出色的创作才华,奥内蒂曾于1962年获得乌拉圭国家文学奖,其作品《收尸人》入选1967年首届罗慕洛·加列戈斯文学奖决选名单,奥内蒂在1980年获得塞万提斯文学奖。在其于1994年去世后,乌拉圭蒙得维的亚市文学奖被永久更名为“胡安·卡洛斯·奥内蒂文学奖”。

译者:侯健,1987年生,山东青岛人,文学博士,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西班牙语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拉丁美洲研究中心负责人,中国拉丁美洲学会理事,中国翻译协会专家会员,2022、2023豆瓣年度译者,2023雅努斯未来译者计划入围译者,第九届单向街书店文学奖年度译者提名。著有《不止魔幻:拉美文学第一课》、Historia de la traducción de la literatura hispánica en China (1915-2020)(《西语文学汉译史(1915-2020)》);译有《我们八月见》《从马尔克斯到略萨:回溯“文学爆炸”》《普林斯顿文学课》《五个街角》《略萨谈博尔赫斯》《艰辛时刻》《两种孤独》《科幻精神》《萨拉米斯的士兵》《终了之前:萨瓦托回忆录》《沙漠中的战斗》《33场革命》《饥饿:全球食物分配体系崩坏现场》(合译)《缪斯到来时:文学巨匠是如何写作的》(合译)《阿根廷迷思》(合译)《书店漫游》(合译)《无人亮灯》(合译)《最后假期》(合译)等书。

编辑推荐:

新拉丁美洲文学丛书书目之一

“圣玛利亚”系列之三

纪念奥内蒂逝世三十周年

在奥内蒂所有的故事里都隐藏着一个秘密,而那个秘密是不能被说破的。一部小说取得成功的秘诀往往就隐藏在这种隐匿性之中。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

在线试读:

“收尸人”气喘吁吁,但面色红润,他撇开腿在恩杜罗线的列车车厢里沿着过道走了过来,想加入到由三个女人组成的小团体中,此时还有几公里火车就要到达圣玛利亚站了。他冲着那三张因无聊而鼓起,因炎热而泛红,哈欠连连、叽叽喳喳的脸笑了。覆着灰土的车窗外是河边的片片绿田,给车厢里带来了微弱的凉意。

我一告诉她们马上就要到了,她们就开始聊天、化妆、回忆自己的技艺,这让她们显得更老更丑了,她们摆出淑女的表情,垂下眼去检查自己的双手。她们一共是三个人,我用了不到半个月就找齐了。巴尔特得到了比他应得的更多的东西,他,还有全城的人都是如此,哪怕他们在见到这三个女人时会发笑,哪怕那种笑声会持续几天、几个礼拜。她们不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了,她们的穿着连公羊看了都会冷淡下来。不过她们是人,她们善良、乐观,而且明白该怎样工作。

“就快到了。”他唯唯诺诺地说了一句,不过内心有些激动。他拍了一下玛利亚·波尼塔的膝盖,冲另外两人笑了笑,伊莲内的脸圆圆的,显得稚气未脱,内莉的眉毛又高又直,是黄色的,她每天早上都要画眉毛,好让眉毛与她的那双无趣、乏味、空洞的眼睛相配。

“我觉得是时候了。”玛利亚·波尼塔说道。她朝窗外抿了抿嘴,打开皮包,掏出镜子、粉扑和口红,捣鼓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您是对的。圣玛利亚就像是个黑窟窿。”

“你说得没错。”内莉表示同意,她用指甲把嘴角的妆挑匀了一点。

伊莲内用粉扑轻轻拍打两侧鼻翼,显得慵懒无聊。她厚实的膝盖分得很开,挂满饰物的草帽歪歪扭扭地贴在后背上。她用手背在车窗上擦了个半圆形出来,她看到了午后阴霾的天空烘烤下的枯黄草地、刚栽种的树木和灰色、绿色、赭色的远景,这一切在玻璃上形成了一道乱色的彩虹。

“我没那么在乎。这儿当然不是首都,不过我喜欢乡村。”

“你知道我从来不撒谎。”玛利亚·波尼塔半调侃半恼怒地说道。她已经捣鼓完了,正在快速抽烟,她的身子挺得笔直,神情十分平静,对自己隐藏起来的控制力很有自信。“女人啊,”“收尸人”严厉而又高傲地下了规定,“不要老想着购物和聚会。待在家里,辛勤劳动,还得懂得怎么存钱才行。”

“这正是我们来这儿的目的。”内莉表示同意,“这座城镇很漂亮,咱们也是为了做些积极有意义的事情才来这儿的。”

“他又在盯着你的嘴了,胖妞。”玛利亚·波尼塔提醒道。

伊莲内耸了耸肩,继续在车窗玻璃上用一根手指的指尖画十字。

“我没有,我发誓。”“收尸人”抗议道。

他和她们一起说笑,他要在这里陪伴她们,同时留心看了看车厢里的其他乘客。没有熟悉的面孔。“咱们到了站台再瞧瞧。”他发现了实验学校的大楼,幽暗地孤立于平整的田野上、静谧的空气中,一面旗帜软塌塌地挂着,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正在爬坡,朝移民区驶去。他本打算跟她们撒谎,胡乱说些关于种植物和农作物的情况,再谎报些数字和谷物的名字。尽管他什么也没说,尽管痛苦感只是在他站起来帮她们搬行李而露出微笑的同时在嘴角流出的白色唾液留下的痕迹中才显露出来,他还是生出了怀疑,他怀疑说那些荒唐话的诱惑来自疲惫的威胁,来自近几个月来日益逼近的终了之时的恐惧。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在那一天,他认为复仇的时刻终于到了,实现美妙梦想的时刻也终于到了;在那个时刻,他允许自己犹疑地去想这一切是不是已经来得迟了。

站台上应当会挤满人,一群男人会在俱乐部门口张望,还会有另一群男人在广场酒店的拐角处倚墙站着,他们将会盯着汽车把三个女人拉到河岸边的那栋小房子。这是三个因漫长旅程而显得垂头丧气、老迈丑陋的女人,还穿着用预支的钱贪婪购入的怪异衣服。